—野望者第7篇原创评论—朋友，你听说过银行从个人借钱吗？这么倒反天罡的事情，竟然是真的。四年前，我们曾为一家银行提供代理服务，基本情况就是一个自然人起诉银行，要求银行偿还借款。据我们了解，此类案件还真不是个例，至少在黑龙江[（2020）黑民终268号判决书、（2021）最高法民申5457号裁定书]、吉林[（2016）吉民终56号判决书、（2016）最高法民申3057号裁定书]、江苏[（2018）最高法民再302号判决书]、湖南[罕见69张罚单！两农商银行内控失守遭监管合计处罚570万元，数人被终身禁业]等地也有发生过。针对这类事件，我们尝试来解析：1.为什么会发生此类事件？2.此类事件在法律上的核心争议是什么？3.处理核心争议的根本逻辑是什么？4.此类事件的提示是什么？一、事件成因：揽储+转贷银行从个人借钱的逻辑说来也简单，主要有两种情况：一是为了揽储而借款。很多银行的分行、支行位于城郊，主要服务对象是农村居民以及城郊居民。这些群体有一个特征，就是喜欢在家里存现金，尤其是早些年，更是没有把钱存入银行的习惯。这就导致这些位于城郊的分行、支行难以完成总行下发的揽储任务，并进而影响到它们员工的工资和福利。因此，为了完成揽储的任务，一些分行、支行的行长向这些居民承诺支付超过存款利率的利息，以借款的名义吸收“存款”。二是为了转贷而借款。分行、支行或者分行、支行的行长一般来说都会有合作比较好的客户群体，但这些客户并不总是满足银行的放贷条件。在这些客户需要资金而银行又难以放贷的情况下，一些分行、支行的行长可能就会用银行的名义从外面借钱，通过银行以外的渠道提供给这些客户。所谓“银行以外的渠道”，有很多的表现形式，比如让出借方直接把钱转给需要钱的客户，又比如行长借用他人私账来收钱然后转给客户，还比如行长直接当面收取现金和汇票然后转交给客户。不过也有一些行长艺高人胆大，直接通过银行渠道收钱，甚至还有银行，半公开地设立专门开展此类业务的柜台。当然，无论是哪种情况，肯定都是违规的，因为《商业银行法》第3条明确限定了银行能够开展业务的范围，“从个人借钱”并不是银行能够合法从事的业务。所以一旦查出，相关的分行、支行行长往往都会受到管理处分，甚至也有受到刑事处罚的。二、核心争议：谁来还钱不过，虽然行政管理上违规了，但毕竟有人把钱借出来了，总得有人把钱还回去，那究竟银行要不要还这笔钱呢？这是此类事件最容易发生的法律争议。该怎么解决？说到这里，很多文章就会开始套用概念了，什么表见代理了，什么经营范围了，什么审查义务了。但这种一上来就套用法律概念的做法，本质上是没有理解法律目的，提供的思考逻辑也是治标不治本的。要真正学会适用法律，就需要先了解什么是法律目的？法律的目的，表面上说是定分止争，深层上说是解决社会问题。因此，法律是社会治理的一种方式，自然要以社会效果作为法律运行是否良好的根本标准。所以可以看到，很多法官审案，并不是一上手就不分青红皂白，直接拿法律条文往事实里套，而往往是先对各方利益关系进行价值判断，确定谁值得保护、谁应该批判后，再援引合适的法律条文，通过规范的论证方式形成最终的判决。三、解题逻辑：一个大原则+两个小因素在这类事件中，关键要抓住一个大原则和两个小因素。一个大原则是“谁收到钱谁就该还钱”，两个小因素分别是“谁善意谁就值得保护”以及“社会稳定优先”。简单来说，首先要考察，究竟是谁收到钱，如果钱打进了银行能够控制的账户，那么这笔钱的利益是归于银行的，银行自然需要承担法律责任；但如果银行从未收到过钱，那么让银行承担还款责任，就明显不公平。这个大原则确定后，很多案子基本就可以定调了。然后再进一步考察两个小因素，看之前的结论是否合理，是不是需要修改。先看出借资金的人和银行谁是更为善意的一方。什么叫善意？对于出借资金的人来说，善意是指不知道银行行长是违规用银行的名义借钱。比如农民，一般不能要求他清楚银行具体业务是什么，因此可以相信他并不知道银行不能从个人借钱；但如果是企业家、金融从业人员，一般而言，法律上会推定其具有足够的能力了解银行的业务范围，因此不可能不知道银行不能开展从个人借款的业务，自然难以认定此类群体是善意的。对于银行来说，善意是指不知道它的行长在违规借钱。比如这个银行有严格的印章保管制度，而每次行长都是通过内部系统申请，通过合规审批后才在借据上用印，那就难以说这个银行是不知情的；但如果借据上加盖的印章是行长自己伪造的，甚至说根本没有加盖印章，只是行长自己签字，那可能就可以认定银行是不知情的。最终，如果综合判断下来，出借资金的人比银行更加善意，那就倾向于保护出借资金的人，如果银行更加善意，那就优先保护银行。考察完善意因素后，还要考察社会稳定因素。一些分行、支行的行长可能对外从几百个人处借过钱，在行长没法还钱后，这些人很可能会聚众闹事，这就存在影响社会安宁的风险。此时，就需要考虑，是否要对之前的分析进行调整，是否要由银行来承担损失。但如果行长只是从一两个人处借过钱，那一般来说并不会影响社会稳定，此时自然不需要对之前的分析结论进行调整。四、启示意义对于银行而言，一定要建立起完善的内部合规体系，尤其是要加强印章使用管理以及对于各分行、支行负责人及其他工作人员的合规培训，使后者明确知道违规开展业务可能导致的刑事追责和民事赔偿。同时，要加强银行内部的检查力度，尤其要加强审计稽查和业务暗访，及时“扑灭”可能产生的违规“火灾”。对于个人而言，一定要意识到，银行作为金融机构，其业务范围在我国是严格管控的，只能开展《商业银行法》第3条范围以内的业务，对于其他创新型业务，分行、支行在开展时，必须需要取得国家金融监管部门的批准以及总行的授权。同时，还应当意识到，如果遇到银行行长私下借钱，即使取得了银行盖章的借据，最终能否要求银行偿还欠款，存在重大的法律风险。因此，一定要抵制住高息的诱惑，自觉地远离违规业务，避免遭受经济上的巨大损失。